五年抗癌回忆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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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忧郁熊熊于 2017-6-14 10:13 编辑

   2012年的五月，是所有痛苦的开端。
   前一天还坐在海边广场的长椅上吹海风，用文字记录咖啡的香气和生命永不妥协的力量，谁知这刻的安宁却成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，心无旁骛的淡泊宁静从此再无缘体会，人生的圆满和完整如被倒置的沙漏，生命如砂砾，加速流淌。
   电影演绎的桥段都是生活里真实发生的场景，连蒙太奇的手法也不曾虚幻。医生朋友告知老爸疑似肺癌的那一刻，春光明媚里的空气那么真切的瞬间冰冻起来，每当记忆的时钟拨回那一秒，那种冰冷，真实的伸手便可触碰。广场上的熙熙攘攘刹那间被按下静音，擦肩而过的憧憧人影模糊的只剩长长的光影，身旁的气旋拉长了时空，眼泪把一切都模糊了。
   颤颤巍巍的拨通老爸的电话，强忍哽咽，故作平静的问：朋友打给我了，你，还好吧？
   电话里仍是平静带着笑意的声音，轻轻的安慰我，说没事没事，嗔怪着朋友没有听他不要告诉我的嘱咐，轻轻的叮嘱要怎样先瞒住心事重的老妈。
   不知在长椅上呆坐了多久，开始拨打一通通电话咨询所能想到的所有医生朋友，继而是度日如年的等待和幻想一切只是误诊的盼望。
   翌日清晨，不知在怎样的恍惚与噩梦中醒来，拨通老爸的电话，寥寥几句，却如鲠在喉，草草挂断。
   老爸说，醒来的早，天光微亮，便乘车进山，正坐在爷爷奶奶的坟前，跟他们说说话。坚守许久的心理防线瞬间便被击溃，泪水决堤涌出。脑中浮现蜿蜒小路旁墓碑林立的山头，松柏郁郁葱葱，老爸孤独的倚坐在墓碑旁，把对我们难以言语的绝望，一点一滴的对爷爷奶奶倾诉着。怨命运的不公，叹生命的无常，诉亲人的不舍。
   很快联系好手术的专家，举家抵济，开始办理住院，做术前检查。
   术前无需住院的日子里，晚饭后，三人便在大明湖公园散步。那年五月的济南特别温柔，跟往日的骄阳似火和热浪习习炯然不同。从初中起，老爸就常年驻外，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屈指可数，印象中，三口人悠闲的漫步在楼台水榭，垂柳依依的黄昏里，更是从未有过的场景。时而无言，时而调侃两句，脚步声印在湖边走过的石板路，也声声印在永远的记忆里。大学时充满欢乐记忆的大明湖，从这时起将被悲伤抹去，覆盖的是随落日隐没在柳梢间的重重心事。
   检测结果一个个的出来，万幸是早期，仍具手术条件，于是，手术时间很快确定下来。
   手术前夜，老爸被留在病房做各项术前准备，临时床位是医生更衣室僻出的狭小单间，彻夜不眠的日光灯也见证了彻夜不眠的忐忑，整夜无眠。一年前也是在这里，姑父做了脑部肿瘤的切除手术，今日仿佛昨日重现，所有亲戚都如约而至，我的心情却比去年更坠落几层地狱。
   安静的换好手术服，刚刚还对亲友调侃的老爸心情明显低落下去，带好蓝色的手术帽，顺从的躺到手术床上，众人说着鼓励和安慰的话推着他往手术室走，我看着他仍先年轻的英俊脸庞，忍不住的抚上他刮完胡须后仍扎手的脸，拭去他眼角淌落的泪滴。握着这支三十年来搀扶我成长的手，强忍住自己的哽咽，用微笑和坚强为老爸祈祷，直到手术室门关闭的那一瞬，泪水才决堤而出。
   手术还算顺利，不到三个小时，等候室的广播就响起呼叫家属的声音，飞奔到手术室前，听主刀医生展示切下的肺叶，一边简单的介绍病情。而良久后才被人搀扶走来的老妈，后来说起，竟是听到广播的那一刻，以为手术出了问题，腿软的已无法站立和行走。
   术后重症监护室的日子是痛苦和漫长的，走医生朋友的后门，溜进去看望刚从术后麻醉中清醒的老爸，他只轻轻的说，打针麻药吧，太痛了。
   走到重症监护室外面，倚靠在他病床所在的外墙边，想象着老爸痛苦扭曲的脸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。在无法探视的前三天，除了听医生说着还好还好，就只能这么一次次的走进那面墙，将手和额头贴近墙面，想象着如此这般就能心有灵犀的传递进爱和祈祷。
   每晚让老妈回去休息，我就铺一块瑜伽垫，跟无数病人家属像农民工一样，并排席地而睡。耀眼的灯光随着电梯门开开关关，耳旁是震耳欲聋的呼噜合奏曲和夜色里低低的交谈声。随着康复搬进普通病房，但老爸因咳嗽，憋气和疼痛仍然彻夜难眠，总是时不时艰难的起身，缓解症状，而我也搬到他的病床旁，躺在狭小的折叠椅上。这样的夜里，反而开始怀念他安睡的呼噜声。
   窗外恒隆广场依旧的灯火通明映衬着病房里彻夜难眠的灰色调调，守候着枯坐在床边的老爸，默默的看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，脑海里漫无边际的过着失去色彩的黑白电影，有关我与他的过去，现在与将来，润湿着眼眶仍在期待奇迹和神的眷顾！
   手术算是成功的，出院时，两颊凹陷的老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，安静的躺在放平的副驾驶座位上；我小心翼翼的开车回青，人生的轨迹就这样如戏剧般改变了。。。